《新心界》: 第八章 「藍地」

● 陳之一 Chan Chi-yat walks from Siu Hong Western Rail Station all the way to 藍地 Lam Tei, day-dreaming about various kinds of nonsense as he goes. Later, apart from enjoying the bustling ambiance of Lam Tei Main Street, he also witnesses a scuffle between two traders with stores on opposite sides of the road, which makes him think of the English writer F. D. Ommaney, who described just such a scene in his book Fragrant Harbour (1962). After his walk, he meets up with 阿綠 Ah Luk at the Cesto coffee shop, and finds out exactly what happened that day back in April she was called away unexpectedly during their meal at Tim Chai Ha Kau in Fanling.

Soundtrack: 喜歡美學,喜歡風格更多


陳之一每次喺西鐵兆康站落車,腦海總會出浮現一個諗法:如果將來有朝一日唔想再用「陳之一」呢個名嘅話,就會將自己叫做「頓兆康」,期望為生活帶嚟更多吉兆同埋康樂。換句講,佢同兆康二字之間一定程度上存在住某種關係。其實,唔止同名字本身有聯係——屯門以北都納入為外國男人隨便散步時嘅目的地

就算呢排體力格外虛弱,佢仍然鍾意一個人自由漫步,最唔捨得散步時為佢帶嚟嘅樂趣。一步出車站大堂,必須落樓梯回到地面,然後佢就沿住屯門公路往藍地方向漫步。男人唔知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車站係興建喺河流上面?兆康站就正正屬於呢類相當罕見嘅鐵路工程。因為當時潮漲,屯門河道水量比平時多,近處、遠處都有啲企定定嘅小白鷺,喺度覓食,佢哋耐心等候游經過嘅魚仔。成功覓到食物嘅白鷺,一般嚟講,都會突然間用鳥喙往水中拮一下,將我哋人類肉眼見唔到嘅水中淡水魚,迅速拮出嚟,魚嘅身體轉眼間變成一小團不斷躍動嘅閃光。遠離車站之後,剛才男人所見嘅耀眼亮光,一直喺佢嘅視網膜上留下印象。當合上雙眼一會兒,仍然可以見得到,就好似螢光蟲,逐漸消失於内心黑麻麻嘅夜空中。

夾喺公路同河道之間,竟然設有一處草叢實實上只不過係一條十分狹窄嘅無人地帶。因為長期缺乏管理,所以被茂盛嘅野草佔據。加上由市中心沿住公路吹過嚟廢紙、膠袋、廣告傳單等等隨處可見,令到呢片小型「花園」人欣賞。不過,陳之一反而零舍鐘鍾意呢由野草構成嘅市内荒地,覺得可以同麻笏河度嗰一片「雜草王國」媲美,情感上甚至引起一份共鳴感小型草叢裏面雖然缺乏人人讚美嘅花卉,但係一啲小巧玲瓏嘅野花,仍然能夠吸引周圍罕有嘅蝴蝶。當男人行近藍地交匯處之際,就睇到一隻青鳳蝶飛到一朵野花上吸食花蜜。喺呢種滿佈高速公路、充斥交通噪音嘅環境,令十分在意兆頭嘅陳之一,覺得遇到鳳蝶就係奇跡:至少喺西方人眼目中,鳳凰寓意再生,而自廣東話演講比賽以嚟,佢一直期望能夠獲得重生嘅機會。

經過藍地輕鐵站,男人步上天橋,橫過交通繁忙嘅青山公路,喺「季季紅風味酒店」停低步。因為時間尚早,陳之一決定先四圍逛逛,然後返到約好嘅 Cesto 咖啡室等阿綠。所謂嘅“藍地大街”只不過一條又窄又長嘅街道,因為咁,經過嘅車輛通常唔多,車速又慢,方便途人享受漫步嘅樂趣同埋安全感。大街兩邊塞滿林林總總嘅舊式店鋪,包括士多舖、糧油雜貨店同埋茶餐廳,充滿濃厚嘅古樸鄉村風味,令到陳之一諗返西貢德隆前後嘅兩條街,同埋坪洲嘅永安街。宇宙中嘅所有運行嘅引擎聲,暫時被一種人世間嘅寧靜鎮壓。

喺屯門新村對面,距離「綠怡居」唔遠嘅一段路,鋪頭陸續稀少,四圍嘅氣氛變得相當靜穆,環境甚得愛發白日夢嘅男人所喜愛。冇耐之前,呢個地方流行叫做「爛地」,暗示天賦嘅實際地理情況,同人類理想差落好大。不過,吸引澳洲摺友並唔係呢種真假難辨嘅人間願景——佢清楚知道,達到福亨村路,繞過藍地石礦場,過橋跨過洪水坑灌溉水塘,就可以步入一條東北向西南伸延、斷裂而成嘅大欖涌河谷。

喺回程途中,忽然間傳略帶威脅性嗌交聲。有兩個男人喺藍地大街,一人企一邊,互相指罵。爭拗越嚟越激烈,佢哋兩人越行越前,去到大街嘅中央,跟住就你撞我推,吸引唔少途人駐足觀看呢次非電視性嘅暴力「節目」。當陳之一知道到眼前發生緊咩事時,佢便增加腳步,嗱嗱臨以箭步向前走。啱走開嗰一刻,背後就突然聽到「嘭」一聲——好似其中一人已被對手推倒,令到觀衆興奮程度升級。呢一刻,陳之一諗起英國作者奧曼尼一段説話,佢喺《香港》一本書中有一段描寫:

「當華人聚集成群時,尤其如警察都在場,每個人面孔上都毫無表情,佢哋都唔肯出頭上前幫忙。大家都袖手旁觀,無動於衷,拒絕援助。人人都扮作聽不見、睇唔到。佢哋認爲事情係命運注定嘅,千萬不可干預命運不可思議嘅安排,尤其是涉及其他人遭受嘅不幸,因為今次嘅不幸可能係命運嘅報復。如果我哋去干預呢類事,試圖影響到命運嘅安排,衆神一定會憤嬲,甚至會向我哋發脾氣。」

唔想激嬲衆神及群人嘅陳之一行到咖啡室,啱啱見到阿綠由青山公路以緩慢嘅步伐行緊嚟。睇見阿綠當時嘅步姿,外國人敢估計,頭髮染嗮綠色嘅朋友一定係陷入沉思,完全冇注意周圍嘅環境。

阿綠行到陳之一面前,男人忍唔住脫口而出:「我有一件事想同妳講」。不過,與此同時,阿綠講出同一句說話,令到外國人一覺得好怪異,唔通佢哋兩個近排都有出人意表嘅事情發生?!

喺咖啡室一坐低,連嘢飲都未嗌,阿綠就急不及待將母親包裹嘅事情話俾陳之一聽。其實,綠色頭髮嘅女人真係好識講故仔:幾時講詳細啲、幾時講籠統啲,佢好似早有安排,令到男人聽得津津樂道。由發現母親自畫像裏面隱藏嘅文件,到佢阿媽用鉛筆寫嘅兩個「甴」字,之後匡老闆點樣集中精神去鎅開畫後面嘅紙層,同埋自己超乎想像嘅緊張,都一一同阿一講清楚。跟住,佢描述埋,見到「廢紙團」時感到極度失望,打開包裹見到信封同筆記本又感到極度興奮。佢怕陳之一唔明自己刻嘅激動,於是用「坐緊過山車」嚟形容今次一生中最難忘嘅經驗。最後,最後,阿綠忍唔住描述當日返到屋企後,點樣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咁閲讀母親寫俾佢封信,並且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咁仔細觀察張黑白相,拼命嘗試由莊梓臉上出一啲熟悉嘅地方。坐喺佢對面嘅澳洲瘦骨仙越聽越驚訝,驚訝程度可以使用《當代廣東話口語》第三章其中一句話嚟形容,即「浄係識擘大個口得個窿㗎咋」。最後,阿綠仲同佢講筆記本裏面嘅内容,包括《獨行詩》中耐人尋味嘅詩句。

兩人沉默咗好一陣子。企喺櫃位後嘅咖啡室老細深明唔好打擾,知道如果佢哋想叫嘢就會招手揖佢過嚟。

首先開口講話嘅陳之一:「真係好奇妙!原來妳同我一樣係屬於“敞開家庭”嘅人喇 . . . 」

「咩嘢係 “敞開家庭”呢?」阿綠摸不著頭腦問。

「“敞開家庭”就係指被主流社會排斥嘅可憐人,嗰啲唔外向、唔潮爆、唔富有、唔成功、冇權力、唔敢照鏡、唔受歡迎、左㕭者 . . . 」

「哦,我知喇!包括埋發暗家。其實,都係屬於社會嘅另一面,畢竟不可少嘅一班人!」

「噉 . . . 」陳之一開口講嘢,阿綠好似由夢中驚醒:「我而家真係需要一杯咖啡!你想唔想食埋蛋糕呀? 」話音剛落,老闆就好似幽靈般顯現佢哋身旁。其實,呢個老闆根本唔使問外國熟客想嗌乜:因為西人每次都係嗌一樣嘅嘢。真係好奇怪,老細諗緊點解呢個男人生活可以咁單調?不過,今次陪澳洲男人嘅女友啱啱相反,一定係土生土長嘅香港人,佢反而指住菜單,問咗一大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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